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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隅·已逝

2

吴邪觉得张起灵大概是学到面瘫了。

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笔，吴邪不知道第几次从斜后方打量张起灵的侧脸。桌肚底和自己大腿间搁了一本闲书，从后窗溢进来的风把它吹乱了页，其主人也不去管它，专心盯着旁边的闷大爷。

他自是比科幻小说好看了一万倍的。

这节课是政治课，政治是在高二末尾的时候参加学考，一般理科生都不怎么把它当回事。这点吴邪这个班也一样，虽说大家都表现得十分认真听讲的样子，但整体氛围跟主课真的不好比。

身边的张学神一视同仁，在课本空白部分抄着PPT上的补充内容。张起灵的字很好看，不是特别的端正也没有非常的潦草，让人一眼扫过去都觉得清晰又干净的。吴邪从小被爷爷抓着练瘦金体，他人对这种字体的好感度也因人而异。记得初中一次书法比赛，吴邪的瘦金体不出意外地得了第一，作品被展览在连接初一初二初三的长走廊上。他好几次装作闲逛过去，听到一些惊奇的褒赞，也听到一些抱怨与不解的嘟囔。吴邪有时候也会厌恶这长得与众不同的瘦金体，他也会不解为什么爷爷硬逼着他学这冷门的字体，大概是希望他能成为特别的人吧，依靠一下就能被记住的名字和一眼便能辨出的字体。

他学生时代跟无数中二少年一样以为自己在人群里是个特别的存在，是个恢弘大气的故事主角。多年后他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在每个人的故事里都是自己的主角，若是能成为他人故事的主演，成为对别人而言特别的存在，无论时间是长是短，这都是件荣幸的事。

讲台上的老师还沉浸在世界观与方法论的定义里，吴邪坐在后面维持着一个姿势有点久，四肢变得僵硬。他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谁知脚上一个颠簸，腿上的书顺势而下。下一秒便被张起灵接在了半空，吴邪刚想道谢，前者一个顺手塞进了自己的桌子里。

诶？

“张学神啊，”吴邪瞥了眼讲台上沉醉的老师，“这你就不厚道了吧？”

张学神不为所动，右手继续抄PPT。吴邪看这个人一脸清冷，便装模作样地翻过一页书，另一只手在下面偷偷摸摸地往人家桌肚里摸去。刚触到书角，吴邪还没来得及喜悦，手腕就被人抓住，他不知道是该抽手还是更加喜悦。

“诶呀张学神啊，我学考没几个A的，这节政治课听和不听是一样的嘛。”手再往里伸伸，“这书*作者可是首位获得雨果奖的中国人诶，我看看说不定以后成为了中国科幻小说界泰斗级人物……”嘴上瞎扯着，手上紧张得往外面冒汗，眼神也飘飘忽忽的。

“听课。”

“不想听，”吴邪小声嘀咕，有些不舍地将自己的手从同桌控制下挣脱，“我现在对学习真没什么兴趣，每天为了那点破分明枪暗箭的，苦的是自己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有什么值得的？”

张起灵是听到了的。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往自己心情一下子低落了的同桌那边望去，神情若有所思：“你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话让吴邪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点点面前的政治书：“人是会变的。”

张起灵回答得极其认真：“你不会变。”

 

到高中后吴邪最喜欢的是体育课，但从高二开始，周四下午第三节体育课他厌恶至极。因为这节课他们正巧跟高三的活动课撞在了一起，这些高三中正巧有个班里有霍玲。

吴邪真的好想叫他三叔开除了那个排课表的人。

带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是个好人，他几乎节节课让同学自由活动，然后自己找了颗篮球点了几个篮球好手过过招，也懒得管自己学生是在体育锻炼还是悄悄回教室写作业去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上课铃响和下课铃响都要到操场100米起点集合点名就行了。

高三的体育课性质更偏向活动课，毕竟这是他们一个星期里唯一一节离开教室活动筋骨的课了。老师也不管，挥挥手让他们散了就自己回办公室斗地主去了。

这个时候霍玲便会来缠住张起灵。吴邪不爽，他曾在一节数学课的发呆中获得灵感，那节体育课时自己出马邀请张学神去自习室刷题嘛，但又不得不推翻，自己现在像是会去刷题的人吗。搞笑，当年护着小花和秀秀跟霍玲斗智斗勇的红色精神呢？

吴邪从器材室里挑了一颗篮球，跑出去的时候张起灵已经走到了操场边缘。经过吴邪近日来的观察，张学神在体育课的时候喜欢到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坐着发呆，周四那节课便是多个霍玲。这一个帅的一个美的长久下去，那还得了？

高一的时候他便对霍玲追求张起灵的事有所耳闻，班里的女生也常议论纷纷，给的形容是“异常主动”，男生们也有时候会酸上两句，不懂美女学姐为什么对一个“面瘫小白脸”如此痴狂。

他现在倒是知道算怎样的“痴狂”了。吴邪捞到张起灵的时候霍玲离他们大概只有个五六步远了。“吴邪……？”她语气惊讶，“你跟起灵关系挺好啊？”

吴邪在心里说了句显而易见，手上在单方面地与自己同桌勾肩搭背，“我们班主任让我多跟他相处相处。”十分自然地搬出自己三婶来作挡箭牌，吴邪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无敌。

“这样啊，”霍玲朝着他们这边笑了出来。下午三点的太阳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流光，“那起灵也算是有个伴了，他总是独来独往的。”吴邪不得不承认霍玲是美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媚意与气质是众多姑娘难以拥有的，她在分秒间便能迷去很多人。吴邪瞥开眼不去看她，半推着张起灵到篮球场边角处。

“张学神，打打球呗？”他没有拒绝，吴邪就当是同意了。

“你防我攻？”

张起灵还是沉默，但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在吴邪面前摆好了标准的防守动作了。吴邪也笑了开来，余光里却看到霍玲一脸笑意地倚在篮筐下边，这让他有点介意。“玲姐，你离得远点？那儿危险。”

霍玲摆手：“我自己会看着的。”

赶人失败，吴邪便也不去管她，专注跟眼前的张学神打起球来。他没见过张起灵打球。初三的体育课全在为体育中考的三项训练，根本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待考完连体育课也直接没了，校长美其名曰为考生腾出更多复习整理的时间。高一两人不在一个班，一周两节的体育课碰不上面，不过吴邪猜想他张起灵估计也是在林荫道长椅上度过的吧。如此想来，的确是没有见过他和篮球同框的画面，他印象里就不自觉地形成了张起灵同篮球是绝缘体的思维吧。

几分钟后吴邪便知道是自己轻蔑人家了。张起灵的技艺与自己不分高下。你争我夺间引来了许多旁边的同学，同班的不同班的女生也兴趣盎然地趴在拦网上观战。两人投入地打到了下课吹哨，期间交换了次攻守。吴邪觉得自己适合防守，进攻时他还是不够果断决绝；而张起灵正和他相反，他出手利落，擅于发现防守的漏洞突破阻拦，但在防守的时候动作相较僵硬一些。可能与性格有关吧，吴邪擦擦两颊流淌的汗。想想平常在书堆里与世无争的学神样，现在汗流浃背衣服也快湿透的张起灵实属难得一见。

角落的霍玲走过来，刚想说些什么，被从场外跑过来的一个女生打断了：“天哪——super吴！学神张！你们打篮球打的太帅了啊！”一番赞美后给两人每人一瓶矿泉水，刚从小卖部的冰柜里拿出来，瓶身上密密地集着小水珠。

“谢谢宁班长。”吴邪拉长了调子回应。

“今年我们班篮球赛你们两一定得上，我内定了！”阿宁朝着他们打了个响指，就调头往自己集合的方向跑去。吴邪偏过大半个身子去问旁边的张起灵：“小哥你真参加啊？”

“随意。”

“那有得玩儿了，”吴邪笑得更加灿烂，捡过地上的球用手肘碰碰张起灵，“还球，一起？”

“好。”

*《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