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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天天

邻座

Chapter39 别

高考结束全国的高三党便人民大解放了,校园里就只留下了高一高二在为市统测奋斗。然后还有学考。他们这一届安排得与往年不同,前面几届的政治是在寒假前就参加了学考,而吴邪这届不知为何拖了一个学期,教政治的老师们比几门主课老师更不手软,天天大张的提纲和主观题备考条目发下来。作业烦杂得学生们一个头两个大。直到统测完毕,学校终于规定除学考外其他科目不准布置作业,这一贴心举措让全校学生热泪盈眶。

“靠这不是要胖爷的命嘛,”胖子愤慨地嚼着西兰花,用筷子使劲剁着盘子里多汁的东坡肉。胖子从高一开始所有的政治作业都是在寝室好兄弟资助下完成的,大考时自然就垫底了,现在到学考了才知道急了,悔不当初啊。“现在开始背的话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以胖子你的猪脑,拿C没问题。”

“花班长你这话……”胖子刚要为自己的自尊正名,就被一边剥虾的王盟打断了:“从胖子的体形来看是必定拿B吧。”他体形不该是D吗。解雨臣继续损胖子,乐此不疲。

“吵什么吵,”胖子自觉颜面丢尽,愤愤地咬一口被他戳的血肉模糊的东坡肉,“胖爷的身材上等A级。”

“是是是,每一寸肉都Q弹爽滑。”吴邪一个白眼过去,起身端起盘子,“我们先走了,我给小哥复印资料去。”打过招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留下三人干瞪眼。什么资料,不会是政治吧。胖子咋舌,没有人应他。

吴邪这边两人还完盘子自是径直打伞出去了。最近的这场雨持续了很久,似乎统测那段时间就在下了,久久不见雨停的痕迹。吴邪与张起灵两人上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伞店买了一把供两人撑的大伞,纯藏青的,雨水滴到它上面会稍稍泛白地滚落。这样他们便能名正言顺地共伞,吴邪想到这里,偷偷乐着瞧了眼身边举伞的张起灵。他也正看着自己。

“现在是不像以前那样讨厌雨天了。”他说。他印象深刻,初中有一年初春,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水落到大地的声响惹得人心烦,整个人像是覆上了一层青苔,全部的精力都像是被抽去了一般。“有时雨天也挺好。”运动会第二天的小雨,张起灵也是这样默默给他撑着伞,雨隔离着外面的世界,他们靠得很近,偶尔触碰还能感受到彼此指尖的凉意。

“不过马上就要出梅了。”

两人到文印室的时候那里的阿姨正趴在桌上午睡。吴邪轻声打卡后就带着张起灵绕过她到复印机前。操作他是熟悉的,高一王盟忙的时候常会求吴邪帮助去复印全班份的英语词组表。他这便也是来了五六次,看那阿姨操作后自然学会了七七八八。

政治的资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个二十多张。多是文化与哲学两模块的。张起灵虽说从小就有家教来教过关于经济政治哲学的内容,但主观题的答题模块以及一些固定概念他是从来没听说过。教他的那些老师多是外国人,知识都是灵活的。

“经济的我就不给你复印了,”这估计全校的老师都不如你,吴邪腹诽,“文化和哲学那些要死背的模版我都给你复印了。”

他的条目上的笔记一大片一大片得如同丛林,上课认真听讲的表现。吴邪想起近期末的时候,张起灵在他身旁复习——应该说学习——的模样。之前老师讲课的时候张大爷不是睡觉就是翘课,后来不是发呆就是看自己,总之一字不入耳。现在复习阶段,吴邪无比惊异地能看到张大爷在自己位置上无时无刻不翻阅着一本政治书。

小哥认真的样子是很吸引人的。吴邪默默观察。他唯一怕的就是让张起灵看经济的必修一,他每隔几分钟就指着书中一处的概念或原理跟他说这不对。“小哥这就是天朝的教育啦,你别管它,背吧。”吴邪也是第一次见到张起灵背书,他不出声,只是凝视着条目,唇齿上下小幅度翁动,像和尚念经。

刚复印完的纸有温热,触感和顺畅。吴邪把它们塞进书包,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文印室。雨又大了些,水溅到裤脚管上,然后湿着向上一路延伸。伞向前倾斜,雨水被风带得从前边来。走到教学楼台阶前吴邪发现一双脚拦在去路正前方。

张起灵把伞稍稍抬起,雨和风胡乱地扑面而来。

陈皮阿四面带肃容:“你们跟我来。”

 

吴邪心里腾然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气。他转头去看张起灵,后者也蹙紧了眉。

能有什么事呢。吴邪觉得张氏集团应该不会来找小哥麻烦了,但看陈老师刚才雨中肃穆的脸似乎事儿还挺大。行政楼的楼梯盘旋而上,吴邪却是再也不想拾一级,他悄悄握住张起灵的左手,对方握得更紧。他们都处在无名的忧惶里。

张起灵他多不易才脱离张家的束缚。近段日子里张起灵较于开始是沾染了许多人情味,眼神也不再是单调的凛冽与清寂,现在他能看见里面有温暖的光,把面部的线条衬得柔和。

陈皮阿四办公室的窗关的严实,雨水在上面一阵一阵地浇灌下来,最前的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外面天阴得可怕。两人密挨着坐在沙发上,吴邪对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已无观摩描绘的兴致了。山雨欲来,他心里冒出来这么个词。不对啊,他瞧了眼昏暗的窗外景象,雨是已经滂沱成灾了。

“起灵,我刚接到电话,启山,”陈皮阿四顿了顿,压在茶几上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过大而泛白,“他今早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室里……”

吴邪感到身旁的人身形一紧,他连忙转头,张起灵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的神情。他抓住后者放在腿间的手,未干的雨水传来寒意。

“启山在你走后一直在处理企业的事,经常是熬夜的。”陈皮阿四的目光停在两人交错的手上,“虽然他对你是有所欠缺,但毕竟他是你的父亲,岁数这么大还日夜不消停地忙工作你不觉得其实你对他也有所欠缺吗!”他的语调是强忍的平和,眼里的厉光却越发强烈。

两人无言。窗外的雨声是愈发响了。

出行政楼的时候雨下得最急,两人裤子又重新湿了个透。张起灵面色铁青:“我给瞎子打个电话。”手机在书包里,开机后果然后十几个未接来电,无不意外都是他口中那个“瞎子”打来的。

正值午自修。两人的声响自然引起了整个班的注目,他们管不了这么多,吴邪跟上张起灵出了教室。后者接听电话的时候很镇定,大部分估计都是电话那头的瞎子在告知情形吧。小哥在害怕吗?小哥有害怕过吗?吴邪看着他的脸,比平日里一下子苍白了不知多少。即便之前张起灵表达过他对家族以及父亲的不满,但至少两人间流的是一样的血。他知道,张起灵的冷漠只是他对外界的伪装,他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悲伤会彷徨的人。

“吴邪,我……”

“小哥走吧。”吴邪撑好伞走入雨幕中。张起灵没说下去,径直走到伞下。路面不平,凹下去的地方积起一块水洼,两人的倒影映在里面,然后被落雨打碎。吴邪想起他们刚有点熟悉的时候,就是他飞奔回学校拿落下的周记本的那次,他与张起灵也是并着肩走这条路的。只是那时是落霞瑰丽的黄昏,两人间仍是有一层透明的高墙。

那个时候觉得这条道路真是漫长,如今却发现它短得眨眼便走到了尽头。

“瞎子说他马上就到。”吴邪不做声,雨水滴在伞面的声音变缓,雨变小了。陈皮阿四似乎跟南大门的门卫通报过了,他们十分顺利地出了校门。

整条街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对面的店面似乎最近的生意萧条了些显得寂静。“小哥,我没事的。”吴邪腾然出声,在雨幕里声音异常清晰,“张家需要你,现在。”

张起灵侧过脸看他,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还沾了些雨水在嘴角。

“我们之间不远的,你看我们还是在一个城市里啊。”天晴我们仰望一片响晴的天宇,落雨我们被同样温度的雨淋湿,习惯性瞭望的方向是你的方向。

“你忙完了可以来家里吃饭……我爸我妈他们很喜欢你的。”

“大不了周五我放学先过来看你。”

吴邪低着头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张起灵抵住。他的双手紧压在他的双肩,雨伞被扔在一边,雨水径直地浇在两人身上,衣衫很快被打湿,舌间相触时还能感知雨水从天上带下来的湿凉。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连雨幕也被摒去。

很多年后吴邪都忘不了他十七岁的那场黄梅雨,苦涩与凉意都一并品尝。上天为这场离别蓄意布置下的幕布,它真实又深邃地镌刻在鲜明的时光里。

 

“马上就快出梅了。”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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